年6月的一个深夜,吉林省延吉监狱里的几个犯人抬出了一具女尸。他们将这具女尸抬到监狱外的一处乱葬岗,找来几块其他坟墓中露头的木板,胡乱钉了口棺材,将裹尸的炕席打开,将这具女尸把抬进棺内。
此时,女尸腰上插着的一杆烟枪掉在了地上,为首的老犯人说:这杆烟枪是她生前的喜爱之物,就让它随葬了吧,可怜!这具木板棺材里的死者,就是大清国最后一任皇后郭布罗·婉容。这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女子,一样摆脱不了“红颜薄命”的宿命。
她一生扑朔迷离、结局凄凉,死后难觅芳踪,令人唏嘘。婉容生于一个达斡尔族军人世家,其高祖阿尔景,是咸丰年间的建威将军。婉容的父亲是内务府大臣,生母爱新觉罗氏出身皇族,养母也是军机大臣毓朗贝勒的女儿,婉容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高贵的出身,让婉容从小便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加上她相貌娇美,举止端庄,谈吐文雅,所以很容易就在年被选中成为溥仪的皇后,被推上了政治舞台的中心。
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关东军将溥仪接到东北,开始了他的傀儡生涯。半个月之后,婉容也被川岛芳子使用瞒天过海之计骗到了东北。年3月1日,溥仪发表《建国宣言》,正式宣告了“满洲国的”成立。
令人奇怪的是,在溥仪到达东北直至成为伪“满洲国”皇帝的整整两年中,婉容几乎没有公开露面过,即使是溥仪就任伪满执政典礼上,也没有出现婉容的身影。溥仪对这次登极当皇帝是十分兴奋和重视的。
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大清复辟的起点。所以溥仪内心非常渴望按照清朝旧制来完成登极的仪式,尽可能的照搬他的祖宗们的登基大典的礼仪。按清朝惯例,皇帝登基的当天,必然会册封皇后,以正位中宫。
但溥仪并没有遵照这个惯例,婉容也没有出现在登极仪式上,更没有在当天被册封为皇后。而且在接下来的两年多的时间里,婉容几乎缺席了伪“满洲国”所有重大的政治场合。这非常令人费解。
有人说,婉容缺席上述场合,是因为她与溥仪的关系不好;也有人说是婉容沉迷抽大烟,身体不行。但在溥仪登基的年初,婉容的烟瘾还没有太重,且此时距离她到达东北的时间并不长,远远没有达到因身体原因无法出席各种活动的程度。她的侍从也回忆:在伪满初年,婉容看上去没有病容。
那么看起来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婉容在政治上有意被冷落了。虽然溥仪和婉容的感情不好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对于溥仪这个“皇帝”来说,婉容这个“皇后”还是有着重要的存在意义的。
因为“伪满洲国”建国之初,日本为这个伪政权确立了所谓的王道政治理念,这个理念的基础是“顺天安民”,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妇女要三从四德,做贤妻良母,自觉维护家庭婚姻。
溥仪在担任满洲国皇帝之后,必须自己先成为万民的表率,所以他必须要和婉容这个皇后做出一付恩爱的样子,这也是“满洲国”政治和谐的象征。日本人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很多重要场合下,对婉容这个皇后身份非常看重。
溥仪逃到东北后,日本派川岛芳子费尽周折的将婉容弄到东北,也正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在溥仪登基之后,日本天皇裕仁还专门派遣弟弟秩父宫雍仁授予婉容勋一等宝冠章。这种宝冠章在日本主要是授予皇族最高地位的女性的,镶嵌了颗珍珠,可谓价值连城。所以,即使是日本天皇是,也是承认和重视婉容的皇后这一身份的。
为了政治上的需要,日本人还在帮助溥仪维持他与婉容夫妻和睦的假相。日本人要求溥仪“富有情感,敦于伦常,与执政夫人真如所谓琴瑟和合者,每共同散步,或作网球弹子等戏,使人钦其和睦光景。”婉容失宠,不仅仅是她平时表现出来的看电影、骑自行车、吃西餐、弹钢琴等摩登生活方式,甚至也不是她的宫廷秽闻,而是她在政治上表现出来的对“满洲国”的否定态度。
伪满建国后,婉容通过日本人对溥仪的种种举动,看清了满洲国的傀儡本质,想离开东北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年5月,国联调查团到达大连,婉容派人秘会顾维钧,要求顾维钧帮助她从东北逃走;年8月,满洲国立法院院长赵欣伯之妻准备赴日,婉容又托人捎信,请求赵欣伯之妻帮忙东渡,但这两次想逃离东北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此后,日本人加强了对婉容的监视,她再也没有找到逃脱的机会。婉容天性活泼,她想做一个自由的、不受监视和限制的皇后,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正因为她的思想诉求得不到满足,所以她对伪“满洲国”的态度也越来越否定,结果招致了日本人对她在政治上的冷遇。
受到冷遇的婉容,将感情转到了贴身侍卫李体玉身上,两人发生了偷情行为。但这种偷情,却因婉容的意外怀孕而彻底暴露——因为溥仪早已丧失了生育能力。婉容与李体玉偷情生下的女儿被溥仪弄死后,婉容被彻底地打入了冷宫,失去了行动自由。
于是,婉容的鸦片烟瘾越来越大,平均每天吸食二两以上,导致了身体健康急剧下降,精神也越来越不正常。据婉容身边人回忆:到了年左右,婉容已经骨瘦如柴,脸色又青又黄,毫无血色,嘴里整日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啥。她经常脸也不洗,整日蓬散着头发,“人不人,鬼不鬼,目光呆滞,脸色清白,如行尸走肉般,只剩下一副躯壳。”
溥仪的一个侄子在80年代接受一位欧洲记者采访时也说:婉容居住的缉熙楼二楼东侧,浓重的甜甜的鸦片让人喘不过气来,“那里的空气仿佛可以用刀砍得开”。曾经花容月貌的皇后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令人恐惧的活鬼。
年8月初,溥仪从长春逃到通化时,为了避免招人非议,还是决定带上了婉容。但此时的婉容,已经完全靠鸦片来维持生命。从长春带出的鸦片不够她抽的,溥仪不得不让侍卫严桐江用高价从当地购买。
严桐江后来供认,他曾在鸭绿江边村屯中范兴文家给婉容购买大烟60两,花掉元。8月15日,日本宣布正式投降,溥仪和张景惠、臧毅、熙洽等人开了一个长会,决定满洲国解体,溥仪退位。会后,溥仪痛哭流涕,但婉容却仍然沉醉在鸦片的烟雾中,对此浑然不知。
之后,溥仪带着涛杰、润麒等人逃往沈阳,准备搭飞机去日本。而婉容以及溥仪的妃子李玉琴、弟媳嵯峨浩等人,被溥仪放在了第二批转移人员的名单之中。
从此,婉容再也没有见到过溥仪。在大栗子沟,婉容被东北民主联军逮捕,先是关到通化的拘留所。年2月3日,以孙耕尧为首的通化县国民党党部,勾结以日本关东军师团参谋长藤田实彦大佐为首的日本法西斯分子,纠集了大约2万多人的兵力,向通化新政权发起了暴乱,后被我镇压下去——这就是有名的“通化二·三暴乱”。
二·三暴乱平息不久,李玉琴被送回她的娘家,婉容和来自日本的嵯峨浩被送到长春。之后,嵯峨浩被溥俭接去了哈尔滨,而婉容由于哥哥润良不肯接收,只好被送去了延吉监狱。
这时的婉容,已经重病缠身,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时,她总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看那些飞过的鸟雀,忍不住泪水流淌。在延吉监狱,婉容再也得不到鸦片。
每次毒瘾发作时,她时而疯狂呼叫,时而痛苦呻吟,时而躺在地板上打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惨不忍睹。看守她的战士们私下都说,这个女人活不长年6月10的早上,婉容站在那间臭得进不去人的牢房里,突然对着看守的战士喊道:“还不快把我的衣服拿来!”可是婉容来到监狱后,根本没有带什么行李,哪有什么衣服更换?
在她连续喊了几遍之后,一位年轻的战士打开她的牢门,给她找来了一位已经出狱的女犯留下来的几件衣服。婉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又对着小战士喊道:“把手提包拿来,洗澡水还没准备好吗?”小战士回答说:“洗澡水要到下午才有,你先吃点东西吧,我去给你拿馒头。”说完带上了牢门。
十分钟后,小战士捧着几个馒头打开婉容的牢门,发现她已经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没有了气息。这位末代皇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带着她的寂寞,带着她的孤独,带着她曾经如花的美丽,带着她曾经如梦的幻想,悲惨地死去了。
由于婉容死后是被几名犯人抬走安葬的,所以直到今天她的埋葬地点都还没有确定下来。现在能确定的,就是陪她一起下葬的,还有一把黄色的烟枪。六十年后的年10月23日,有关部门征得她的弟弟润麒同意之后,以招魂形式将她名义上与丈夫溥仪合葬于河北清西陵外的华龙皇家陵园。